中國碳匯林訊 在被問到關于火星的事情的時候,《三體》的作者劉慈欣想了好一會兒,最后建議我去找郝景芳問問:“她對火星移民很有研究,她的《流浪瑪厄期》,我感覺是今年最好的科幻長篇,沒有之一。小說的主題就是人以后移民火星的世界形勢。”
于是,我找到了《流浪瑪厄斯》和郝景芳。在那部小說里,火星是一塊新大陸、一個烏托邦。地球開發火星,火星隨后獨立,建立一套自己的社會體系,兩個世界就此隔絕,獨立發展,歷時百年。隨后它們又建立起了聯系,兩個不同背景的年輕人相互接觸,兩個世界的文化也開始碰撞。
B=《外灘畫報》H=郝景芳
B:《流浪瑪厄斯》中寫到,21世紀后期,人們突破了重力、大氣層和心理這三重防線,正式前往火星,競爭從近地太空延伸至火星表面。這是你預期的時間嗎?
H:是的,這是我的預期。從技術上,如果集中精力去做,也許很快就可以送人去火星,就像冷戰時期的空間站和登月。但是在正常情況下,任何國家都不太可能花這樣多人力物力投入航天,技術的推進可能會很慢,正如登月在之后的40年未曾重演。到這個世紀末開始向火星突破,應該是可能的。
B:“瑪厄斯號”往返于地球和火星之間花費的時間是多久?怎么會得到的這個設定?
H:三個月。火星與地球較近的時候,距離地球約6000-8000公里。想飛出地球的最低標準——第一宇宙速度,是7.9km/s,飛出太陽系的最低標準——第二宇宙速度,是11.2km/s,取一個介于二者之間的速度,大約10km/s,可以得出三個月的航行距離=10×3600×24×30×3=7776公里,大致是合適的。
B:火星上的居民都是地球移民的后代吧,火星環境對他們的外形有什么樣的影響呢?
H:是的,是地球人的后代。火星首先會讓他們的體型變高。曾經讀到過一篇宇航員自述,說他們在無重力的外太空居住時,身材會變高,回到地面之后又會縮回原來身材。火星表面重力只有地球40%,可以猜測火星人會更高。相應的,骨密度應該較低,身材更輕盈。
B:那時火星上的自然景觀是什么樣的?
H:火星上應該和我們在太空圖片上看到的差不多,粗糙的赤黃色地表,布滿太空撞擊的隕石坑。有太陽系中最高的山峰和最大的裂谷,荒蕪一片,沒有植物,看上去蒼涼而震撼。因為大氣稀薄,即使是白天,天空也接近夜空。風速會很快,沙塵暴的時候,天空會被塵沙變成粉紅色。沒有風的時候,太陽和其他星辰應該看得相當清楚而壯觀,太陽比地球上看上去要小,太陽和星辰都清楚尖銳,沒有地球大氣造成的模糊和閃爍。火星的一晝夜和地球幾乎等長,火星上也有一年四季,但是一年有地球的兩年長。火星上空氣稀薄,閃電是電擊空氣的現象,所以火星上不會有地球上壯觀的閃電。
B:為了讓人能夠適應環境,火星上建造的城市應該是怎樣的?
火星上的人們發展了利用玻璃建造建筑的技術,以及獨特的空氣循環凈化系統,生成了完全連成一體的玻璃城市
H:無論是何種類型的城市,密封和空氣生成一定是必須的。我設想,最初的火星是在一片山谷,利用山洞作為掩體,后來人們發展了利用玻璃建造建筑的技術,以及獨特的空氣循環凈化系統,于是生成了完全連成一體的玻璃城市,所有生存空間都在其中。
B:在你的書里,爆發了火星獨立戰爭,起因是什么?
H:起因是因為火星的開拓者發現,地球上的經濟社會模式不再適用于火星,他們想建立一種新的社會方式,于是一方面出于生存的實際,一方面出于某種理想,他們發動了革命。
B:那個火星對地球的依賴性大嗎?
H:很大。火星上含有豐富的鐵、硅,土壤中也含氧,但是其他必備的元素他們就完全不具備了,尤其是有機物,火星必須完全向地球求取。剛建國時有貿易時代的遺留,但后來就必須利用外交向地球換取。這一點一直到40年后仍然如此。
B:第一批移民大概多少人合適?是些什么樣的人?
H:最早是科學家、開發企業和貿易商,反叛之后,火星幾乎剩下的都是科學精英。這一點,是必然,也是偶然事件的激發。
B:為什么這本書里的人物名字看上去基本都是西方人?女主角盈洛乍一看有點東方,但也姓斯隆。而且火星少年們學習和引用的經典都是西方的。
H:唔,這個故事發生在未來的火星,因而地球上的國別和民族的差別應該不大,取了大部分類似于西方的名字,但又很少是現成的西方名字,比如瑪麗亞、約翰,就是想進一步模糊民族種族的差異。
B:書里,看起來地球文明腐朽墮落,而火星上則年輕而生氣勃勃……
H:也不是這樣。地球和火星是互為對照的兩種文明,兩種文明中對現實不滿的人都將對方當作改善自身的靈感。地球是商業世界,火星是另一種世界。它也有其自身的弱點。
B:在你的火星上,人們重精神而輕物質,他們的總督被稱為獨裁者,那是你心目中先進的體制嗎?
H:火星是一個不同于商業世界的世界。商業世界的本質是每個人的所得等于你所售出的勞動(因而取決于市場),對于商品,這無可厚非,但對于學問與藝術,這意味著受眾少的領域創造的價值小。在純粹的商品世界中,有一些有意義的行業會因為受眾少而滅絕。可學問與藝術的價值并不應該由此評判,研究甲骨文的學者也許賣不出一本著作,但并不意味著他的學術價值不如暢銷書作者。對于人類的精神創造,理應有一個世界,不由市場決定生死。另一方面,商品是分割的、獨占的、排他的,然而人的精神產物卻是可以分享的,不因分享而排他或減少的,商品的分享有損于物主,精神產物的分享卻不會,多的分享可以讓更多人得到愉悅。因為這些緣故,有了火星這樣一個分享的世界。
然而火星不算是先進體制,它只是強調了人類世界的一個方面。因為現實所限,也因為這種理想所包含的統一權力,它的經濟和政治模式注定了帶有某種僵化的特征,排除了很多在自由商品世界中允許的行為。這是所有社會設計的兩難悖論:為了某種理想而犧牲一些自由,或者為了自由最大化而接受不理想的結果。它的優劣、它的方式、它的結局,都在它的歷史來源中預先注定。
對于火星上的少年,他們最困惑的就是這樣的問題:前人的理想還是否可行?統一規劃的安定和自由選擇的無序,究竟哪一個更可取?對那些為了理想付出生命的前輩,他們感到理解又不了解。而他們的未來,就在對這歷史和現狀的不斷追尋之中展開足跡。
中國碳匯林網 編輯記者 徐金萬